挂在天空的彩虹和穿越市井的网线

听歌和看书好些时候很相似，我对作品的喜恶不仅要考虑内容，还要看缘分。就比如马尔克斯的名作《百年孤独》，我试过几次，但都因为浮躁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被人名给绕晕，放弃了。之后有天，我随手拿起就没放下，窝在宿舍阳台一口气看完：“真·神作！”

我第一次听右侧合流，就挺有缘的。大概去年七月初，网易云音乐找我担任一个榜单的乐迷评委，说想盘点上半年的独立音乐发行。他们发给我一份长长的试听表单，其中便收录有右侧合流的首张发行EP专辑《反响》，还包括 Chinese Football 的 EP 专辑《Continue!》。不过当时，跟 Chinese Football 比起来，“右侧合流”对我而言，是一个彻底陌生的名字。

候选表单里有很多千篇一律的老套作品，可以想见。我正听得疲倦时，点开了《反响》：数学感强烈，干净利落，主唱极为透亮而独特的声音让人一耳朵就记住了，挺惊艳的。尽管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乐队，但没理由不对他们产生好感。“给多少分呢？”毕竟第一次当评委，在落笔之前，我还是有些顾虑，“难道要给一个完全没听说过的乐队打高分？”犹豫后，给出《反响》和《Continue!》一样的 7 分。整个表单里我给最高才 8 分。

需要追逐的事太多，评完我就将右侧合流抛到脑后了：“一支刚发行一张短专辑、没有任何厂牌背书、离我几千公里的新乐队？不如等等他们的全长专辑或者其他新消息我再跟吧！”没料想，也就一个多月之后，他们的首张全长专辑《世界动物日记》悄悄上线。

《世界动物日记》大体延续了上张作品的风格，数学元素与流行人声，依然令人耳目一新。这张专辑比起EP，有更强的设计感，例如“世界动物日记”这个创作概念。而且这张专辑在风格丰富性上的尝试与精细打磨的录音制作（跟 EP 一样是和伍绍维合作），足以见到乐队对音乐的用心。作为一支“刚出道”的年轻独立乐队，实属不易。

我不是数学摇滚拥趸，无意于在数学邻域求证，把右侧合流与大象体操、鬼否、toe 等乐队进行比较分析。我更好奇乐队成长背景。

国内独立音乐场景健康积极发展的标志之一，是近几年不断有城市在地图上被当地的新乐队点亮，从而进入独立乐迷视线，并且他们并非滥竽充数，都有拿得出手的作品，例如福州的 The 尺口 MP，再比如这次惠州的右侧合流（我打赌有乐迷不知道惠州隶属哪个省）。（当然，最近还有东莞的蛙池和肇庆的闷饼。）

右侧合流建有自己的微信公众号，记录乐队发展的点滴，文风古灵精怪也透露着认真和诚恳。翻到最前面有一篇“流水账式”的回忆文章，除了可以了解右侧合流在 2018 年做了些什么，或许你还能从中窥见广东独立音乐场景的丝丝脉络。

右侧合流在 2018 年总共演过的 16 场，6 个城市，包括：惠州、顺德、肇庆、中山、深圳、广州等，除了广深其他的城市都不是常见的巡演名字，场地也看着各式各样，曾同台的乐队 46 组，看着大都是广东当地乐队。演出和乐队的数量都超出我的预期，我不知道全国还能有那个省可以支持一支新乐队进行这样的省内巡演，而且看着照片里的台下观众数量还行。

国内独立音乐场景健康积极发展的又一标志，是随着 DIY 文化的传播（当然还有什么经济富裕设备普及），这些独立乐队能有机会把作品留下来，且有渠道让更多人听见，如果合适还会被厂牌相中，走上相对稳妥而有迹可循的音乐道路，不像前些年的一摸黑。

右侧合流是一个蛮典型的正面例子（虽然我觉得就算他们不签约，按“自己动手”的思路也能发展得很好）：做乐队、排练写歌、演出，已五六年时间，通过《反响》和《世界动物日记》两张扎实的作品进入乐迷视线，被街声选入参加“大登陆”，得到第一篇正式专访，如今签约野生唱片，想必不久之后，第一次全国巡演也会提上日程。

右侧合流公众号里还有一篇文章让我印象很深，《右侧合流是一个尴尬的路口》，在解释他们名字来历：同名的交通指示标志。文字的排版很粗糙，比如每一段话结束后都没有标点，但内容却处处赤诚真挚，竟无意中显露出诗意，比如右侧合流的象征：“不断加入新的东西肯定会有滞停的时候，但是碰撞中它们依然会朝着前方驶去。”

文中有一张照片，是从一幢低层建筑的天台平望出去，略显阴沉的天空里兀然印着一道彩虹：“五年以来，我们一直在学校对面的小村庄天台上创作、排练、生活，用一条网线穿越了热闹的市井街道，听着我们所向往的音乐，各种思绪混在脑子里。”

也像是那道挂在天空的彩虹和那条穿越市井的网线。我看着右侧合流的故事，听着他们的歌，总感觉到一丝新的希望，一些很平凡而真切的东西。

—— 2020 年于北京健德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