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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地好孩子的地下访谈

八月底声之岛在微博发布了一条挺振奋的消息:“明地现场是由Future Orients发起的年轻乐队推广计划,旨在帮助一些没有录音条件的有趣年轻乐队准备素材。通过明地现场计划,每一到两个月我们会选取一支有趣的年轻乐队录制一期排练室现场,同时免费录制一到两首单曲。每三到六个月会组织参与计划的乐队共同进行演出。明地现场是一个免费录制计划,录制单曲版权归乐队所有。”很好!很行!

在Future Orients改名“飞去来”之前,(吉他手)果真和(主唱)阿勇就经营着一个特别随性的公众号《明地好孩子》,偶尔发一些乐手写的文章或者F.O.对另一个乐队的采访。印象最深的是Schoolgirl Byebye的更生仔的几篇评论文章,犀利独到,每次看完都想自己动笔也写点什么。如今他们又从中拓出“明地现场”,它所能具备的可能性让人期待。于是正好,我与马天空借着曹若嘉筹备杂志的机会,兴冲冲地跟果真约了《明地好孩子》的采访,前去打探一番。

采访地点位于小营西路一小区的地下室,此处也是飞去来和孤独的利里(Lonely Leary)合租的排练室,明地现场的根据地。北京的地下室设计复杂,七弯八拐,且卫生照明设施齐全,每次都会让我感到惊讶。在我和马天空抵达前,果真与阿勇正在为即将发行的新EP做最后的修改调整。由于排练室内通风不畅,潮湿闷热,我们坐到狭长走廊完成的此次采访。

不知道是不是受地下室暗淡沉郁的气息侵袭,这次采访内容最后变得十分的“地下”,一点也不像“明地好孩子”的字面意思,反而更贴近“暗地病孩子”。

艾舒:还是以《普通乐迷》的标准问题开始,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接触音乐的呢?

果真:接触音乐很早,小时候家里一直在放,但是真正的听这些所谓的摇滚乐或者流行音乐,要从初中开始,会有意识地去听。没有什么契机,这个东西在我看来就是缘分。因为我觉得听这种东西的人,你就命中注定了,你是该听这个。现在回想起来的确非常本能,就是你听到一种从来没有听过的音乐,你觉得这个音乐比平时听过的都要好,你就想去继续听,然后你慢慢地就听下来了。

艾舒:你一开始听的是什么呢?

果真:欧美流行金曲,非常经典的欧美流行,惠特尼·休斯顿、西城男孩、后街男孩、玛利亚·凯莉,很多歌挺好的。

空空:那阿勇呢?

阿勇:我不听欧美流行乐,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听活结。

空空:你四年级是几几年?

阿勇:零三年吧。

空空:你在赤峰不是应该挺难弄到这些的吗?

阿勇:因为我哥他经常听这些东西,我表哥。他有好多磁带,挺时髦的。所有人都没有随身听的时候,他就有,还会一直更新随身听,也会买很多磁带。我之前一直听周杰伦和孙燕姿,还有林俊杰,大概三年级。然后其他的,比如说欧美流行乐或者更广泛意义上的中国经典流行音乐,我都没怎么听过。四年级有一天,我突然在我哥磁带堆翻出了一个封面都是鬼的磁带,我说我这什么?就开始听,我觉得太牛逼、太好听了。问我哥从哪来的,他告诉我从音像店买的,我就去音像店里跟老板聊天。那老板是金属党,然后他就给了我一大堆打口带,全是碾核。

我初中有一段时间很流行那种博客式的分享网站,全是盗版音乐,我关注了很多分享的都是暗潮、黑金、旋死,我整个初中都是这样,都在听这种东西。直到有一天同样那个分享网站,分享了偏独立的东西,就是他分享暗潮国外的东西,也分享苏打绿。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偏独立的音乐,苏打绿第一张还是挺独立的,后来听到了旅行团。从那开始算是一个转折,我从前只听特别重的东西,然后从那开始听别的东西。

艾舒:我的确就觉得在国内每个人听歌、发展的这种路径特别的不一样,都非常的有意思。

阿勇:其实我觉得改变我听独立音乐这事儿的,是Joyside,我听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中国的独立乐队。高一还是高二记不清了,当时看了一个摩登的纪录片,第一届摩登天空音乐节出了一个纪录片,里面有Snapline,Carsick Cars,然后还有Joyside,印象比较深的是Joyside。

空空: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学乐器的呢?

阿勇:二年级,学二胡。有一次我把二胡当吉他弹,弹断了,然后我爸给我搞个吉他。我爸年轻的时候弹吉他,指弹大师,现在还能弹特别复杂的西班牙斗牛曲。但是我爸因为腰疼,坐不住,就不怎么弹了。

艾舒:那果真呢?

果真:初中毕业,学吉他。

艾舒:你们是为什么要来北京念书?

果真、阿勇:摇滚乐。

阿勇:我来是为了玩乐队的,当时我又不喜欢上海。

果真:我来北京最初不是为了玩乐队,就是为了听摇滚乐。

艾舒:当时上海好像也没太多摇滚乐队?

果真:其实在我们考大学那个时候,上海有好多非常不错的地下小场地,还挺文艺的,但后来就慢慢关了,我印象非常深。我那时候对中国摇滚、对独立音乐所有的认识都是源于杂志,看它上面写。你会知道愚公移山,你甚至知道MAO的地址是哪儿,因为它总提,就算你没有去过,但你看多了都能背出来,这些地方、这些名字太熟了。

那时就是想在北京和上海里面选一个,最能看摇滚乐的地方。那个时候瞎选,最后很可能还是觉得来首都,这里更像一个中心。而且你和你的朋友约定好:“我们都去北京!”那就都来了。后来发现这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非常正确。我也不喜欢上海。

艾舒:那你们后来怎么开始一起玩乐队的呢?

果真:巧合。

阿勇:很巧,我认识他是他在的新生留言墙上留了QQ,你写的啥来着?

果真:是这样,我在初中、高中听摇滚乐,去看一些所谓的亚文化文学之类的东西,知道杰克凯鲁亚克什么的,怎么说?可能也算有点中二,因为我周围真的没有任何一个这样的人,就是觉得周围没有人可以影响我,觉得挺没劲的。但是那种劲头会让你觉得自己很特别,总以为能干点什么。但真到了大学,你突然发现好像什么也不会,然后甚至连朋友都没有。我当时几乎完全放弃了乐队这个想法,你在中学时候有那种想法是胡说的,你只有一个心气,就是你听了很多摇滚,你觉得以后自己也能做出来,但这个未来是十年?二十年?你对这个没有概念。但是你真的上了大学,你发现就这感觉它怎么也不会开始了。最后只能说:“可能我就这样,我只能多看看演出,也得想办法去找工作,我的未来估计就这样,不会太特别了。”你就想办法认识一些人,就在那种学校里的论坛上留言,很简单,就是看一看有没有那种稍微能聊到一起去,就是这样。

阿勇:你是发什么贴,我加的你QQ来着?

果真:忘了,反正就是类似于“有没有一起看演出或者喜欢摇滚乐队的人?”类似这种,非常单纯。

阿勇:我当时加他QQ,他用了QQ里面一个最凶悍的大叔的头像,满嘴大胡子,我不知道你们对QQ头像有没有这个印象,叫郭震。我说这个有点可怕,我在见到他之前对他的印象是觉得他肯定是个壮汉。我俩加了一年,可能说了两次话,然后后来有一天他突然给我发信息,说“我能不能去你哪儿玩玩你的单块?”当时因为我有效果器他没有,他想来玩玩,我俩就在寝室即兴了一会。

然后比较有意思,我上学的第一天,我到北外第一天,我还没到我的寝室,先路过一个寝室,里面有把吉他,有个音箱,有个人拿着要收拾,我进去一看,认识了超哥。当时他爸妈还在那帮他收拾床,我俩就弹起琴来。那时实际上只知道大家都是都玩这个的,也没怎么太深聊。尤其我有乐队,就比较看不起这些校园乐队、这些喜欢摇滚乐、刚入学的那种。我在来本科之前先读一年预科,我在预科的时候有一个乐队,我那个乐队去D22演出过,老what,俩好,MAO都去演过,所以我当时觉得这帮新生不行,什么都不懂,我也不愿跟他玩,我刚加上郭震的时候,也觉得他什么都不懂,小毛孩儿。

我们三个认识,就是当时他(果真)来找我玩效果器,正即兴着,我俩弹了一个特别难听的东西,然后超哥突然推门进来说:“你们弹什么呢?这么好听。”当时我想不行啊,他也弹吉他的,我说:“要不你弹贝斯吧?”我真的是随口一说,咱们一起玩玩,然后你弹贝斯,他第二天就买了个贝斯。怎么办啊?

果真:我觉得真正让这个事情发生的,应该就是他,他买得太快。

阿勇:对,真的就如果他当时不买,或者说当一个玩笑算了,其实可能就没有这个乐队了,真的就是这样的。

果真:而且那把贝斯是Lonely Leary的。

阿勇:对,那把贝斯很神奇。当时邱驰刚来北京要卖贝斯,然后他(超哥)买到了邱驰的贝斯,当时我们完全不认识这个人,这个事情是再过五年我们才知道。

果真:那把琴上有一个兵马司贴纸。

阿勇:当时我已经算是半个兵马司死忠了,所以我看到把琴,真的是因为那个贴纸,我觉得就收了,才300块钱,那把琴还有点坏了。所以一些联系很有意思。时间也很巧,那时我也没有其他的乐队了,正好我就续上。我们大概从决定要玩到第一次演出也就几个月。后来我们第一次在XP演出,正好认识了小文,他也是第一次在。

果真:对,这就都是缘分。我们跟小文认识非常早,他是我们认识的第一个真正的北京独立乐队的乐手,因为你在13演出,都是学生乐队,其实你心里会觉得我跟他们不是一样的。但是在XP,你发现这些人穿的就跟学生乐队不一样。你就觉得自己穿得很土,然后人家一看就是摇滚乐手,心里有点犯怵了。

阿勇:(笑)你一去,他一来,你就觉得:“我操这个太狠了。“你就害怕。他跟你说的乐队,你全都不知道。

果真:就是进了一个未知圈子,竟然能见到一个北京乐手,跟你完全不是在一个层次上。但是后来发现小文人很好,然后聊天说话,从那个时候开始认识了。

艾舒:那大概是什么时候?

果真:那时小萍开了大半年,一三年。

艾舒:那你什么时候去兵马司工作呢?

果真:我是毕业了去的。先兼职了一段时间,后来兵马司又招了一些人,然后我作为正式员工招进去了。中间算是大概待业了几个月,然后也没等太久,就正式入职。这个也很缘分,因为我毕业的时候没有找任何工作,没有去过任何面试,根本简历也没有。现在想想就挺有点奇怪,我那时还是会有那种年少的莫名的自信,完全不担忧,我真的完全不担忧,但是幸好后来很顺利,我再待一段时间,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艾舒:阿勇先毕业吗?

阿勇:我们一级,我考研,所以我更不用担忧,因为我读研了。读研我就是为了在学校多住两年。我觉得很多一边读研,一边玩乐队又玩很认真的话,从我个人角度,我觉得百分之百是为了在北京住便宜的房子。700块钱一年,太快乐了。

艾舒:那问问关于《明地好孩子》的问题?《好孩子》是你们去年开始的项目,去年年初。

果真:对,这个想法有了一段时间,但是具体做什么稍微点模糊,我们后来是一边做一边明确。最早就是想找一个表达自我的地方,想强迫表达自我。因为觉得自己表达能力退化得太严重,你现在发现你还没中学写QQ空间写得好,觉得不太应该。读了这么多书,越读越多,想得也更多,但发现完全不会表达,就已经丧失了那种语言能力,所以就至少先弄一个东西,然后再看。如果你没有这个东西,你可能真的就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表达,也不会有一丁点动力。

阿勇:而我们就不是本来也不是那种表达欲望特别强的人。

果真:不是涂俊南(笑)。

阿勇:现实生活中我的表达欲望很强,就我和别人聊天,我可以跟你说特别多话,但是我们在这写,对我来说写下来它就是证据。我把它写下来的时候,我就会想我怎么样把这句话更合理地组织一下,才能把它留下来。就像郭震说的,我以前我非常能写QQ空间,比较疯狂的时候,我一天能写五千字,放假我每天都在写。

艾舒:写这么多写啥呢?

阿勇:我当时比较阴暗,非常中二。

果真:就那种中二,刚开始看那种文学带给你冲击,看了一些非主流文学,不是名著,类似于韩寒这种入手,然后你突然知道什么艾略特,金斯堡,凯鲁亚克。

阿勇:你觉得你跟他们是一样的,是文学家。

果真:而且他那种故事虽然现在知道是骗人的,但是当时你觉得《在路上》太牛逼,就会让你觉得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其他所有同学喜欢读余秋雨、席慕蓉、毕淑敏,这种老师特别爱推荐的,但是你突然看到这种外国文学,这种很怪的东西,然后你觉得世界立刻就被打开了。就像是摇滚,你看了那些摇滚乐所谓的花边故事,那种激进、左的思想突然就出现了。你知道:“对!不就是这样吗?操,就是这样!”突然对集体、自我有了反思。

阿勇:觉得应该去了解你自己。那时候就狂写,但现在回头看你发现你写的东西,5000字里可能只有那么20个是真正的字,尽管也没有什么意义。所以导致好多时候我觉得很多想法是没有必要写下来的,但其实现在仔细想想它是有必要的。

果真:因为你有的时候回头看那些东西,会发现它也很难得。

阿勇:它就记录你某一段时间的想法。对我来讲是这样的,我永远在否定过去的自己,可能我今天写下一句话,我明天就不这样想了,所以我永远在删我微博。就我今天写那句话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我明天可能觉得:“我操,简直是个傻逼。怎么会写这种东西。”我就会删。所以写东西就像我刚说的,是个证据,证明我是傻逼。现在来讲,我后来觉得做《明地好孩子》是在强迫你做进行公共对话,你要说的话,你要想一年之后它还会在这,现在写要不然就谨慎一点,要不然你就不在乎他。

果真:做这个除了你自我的表达,当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觉得其他人也没有在表达,就有点无聊。这个事情的关键不是“我在说什么”,而仅仅是“我在说”就可以了,我只需要表达我自己,做一个记录。我们能做就这么多。但当时热血过去了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提起。

阿勇:主要还是没有特别合适的契机,没有什么其他的没有特别好的话题,比如当时海朋森发专辑,所有人都发自内心地愿意写,问我能想到的能写东西的人,大家都很乐意写。像另第一个话题,就是我们巡演的时候聊天,这个东西可能一直会继续。

果真:以后还会有。我们当时是做这个东西给自己设一个限定,我们只负责记录,我们什么也不干,我们要做的唯一件事情就是把我们以及周围相关的这些人原本地表达出来。而且这是一个非常私人的东西,我们只做我们喜欢的。我们根本不是为了做一个媒体而做这个。如果你跟一个人发生一系列对话,最后你总结,把它变成一个不痛不痒的采访文章,这个不需要我们去做。

《明地好孩子》有些东西你在其他地方永远看不到,就比如有的人那种小的细节,他给你发微信的时候会打一些错误的标点符号,或“哈哈哈”、“好好好”。你通过这个可以感受到这人的一些东西,所以我们把这个过程搬给别人看,就像你在跟他们聊天一样,你不需要我们告诉你这个是什么样,你可以自己看。这本身就代表了你的态度和你的做法。

阿勇:对我们来说,所有的访谈对象一定是我们熟悉的。我不太能想象,一个不太了解的一个乐队,我该怎么跟他们聊。还是那个问题,比较私人。像郭震说的,本来我们也不是好采访者,就我们也做不来不痛不痒地访问,或者痛痒的访问我也做不来(笑)。

我们秉持的观点就是好玩,一定要有趣。因为你本来是这样的人,你没必要去严肃,或者没必要去搞得特别高深,是因为你也做不到。

果真:本质上围绕的概念,所有一切都是人。我们其实不在乎说什么,他说的对错我觉得也不重要,你就是在看这个人怎么说。

阿勇:你会发现我们(明地)聊了好多日常。

果真:非常无聊的日常。但你能看到这个人,我们就想做的是这个。其实某种概念上,这可以算是地下文学,因为主流的他是不会这样的,你是看不透被采访的这个人的。我们希望有一种更野蛮、更原始的方式去做,而且你其实什么也不用做,没有那么费力,你只要去做这件事情就可以。它不需要技能,不需要能力。

阿勇:对,挺本能的。有时候我还在试图问一些问题呢,但很多时候根本没有“试图”,这话聊到这儿就出来了。比如像我们这些乐队,其聊天的核心还肯定都是从音乐开始,但后来发现聊着大家都会发展到很多其他的事情上,都是日常。就比如吃饭的时候,好多乐队可能都会聊最近演出、训练、票房,最近的专辑,最近在干嘛,肯定都以这个为切入,切入之后聊的肯定都不是这些东西,最后可能都是家长里短。

果真:这就是和《普通乐迷》本质上的区别。我们做这个时候非常明确,就是乐手视角。

艾舒:那你们做《明地好孩子》现在有什么目标吗?

阿勇:没有。我们目标就像刚才说的,就是记录一些废话。

艾舒:像你们也找更生仔写过文章,那几篇都还挺有意思的。

果真:这还是刚才说的,你可以理解为这个公众号就是偏见嘛,我们就是要发偏见。大家那种不是偏见的话,已经听过说过太多遍,而且我们不想看。我们要发的就是偏见,我们要展现的是他的偏见,而且是有价值的偏见。你不会看到他在其他地方公然把写的这种东西发出来。

阿勇:就是他说了这个偏见,你想跟他吵架。

果真:对,我们就想看,因为它刺激。

阿勇:而且有意思啊。这个就像我说的,是很私人的东西。但你要说目标,《明地》没什么目标。

果真:总体来讲我们希望把它做得纯粹一点,为了记录。

艾舒:《明地好孩子》现在是很久没有发过东西了。

阿勇:对,主要还是这段时间没有什么我们想看的演出,也没有什么特别有意思的的文章。涂俊南之前跟我说,他要写几个关于女乐手乐队的文章。我最近也没有什么可想写的。

果真:因为它也毕竟是私人的,没有想写的就算了,就扔那儿了。但可能还是会尽量有一些内容,就是非常不定期的。

阿勇:主要核心在于能不能一起演出,其实和好多队对谈都是因为一起演出,你跟他们也比较好说。有这个契机,那我们得聊一次。你平白无故去跟人家聊,我们也觉得很尴尬。就是你没有任何事情,你作为一个乐队,你和那一个乐队说:“咱们聊聊?”

艾舒:就有点像是去搭讪了。

阿勇:对啊,你在干啥呢就是?目前为止可能《明地好孩子》核心的内容还是对谈。其实你问我未来规划,就是很多比较熟悉的乐队,目前没有聊过的,我以后都会找他们找来聊,就看时间,慢慢都会找。

艾舒:那也想问问,你们会怎么看当下国内的独立音乐场景呢?

果真:我觉得没有场景,任何地方,并不存在。场景是以人为中心的,如果一些地方出现一些音乐,我觉得并不太能被称之为场景,因为它不太具备可发展性,不可持续,更像是一个巧合,它跟地方场景关系不大。

空空:就那飞去来的例子来说,北外出现Future Orients跟北外没有关系。

果真:对,关系不大。中国太大了,的确会有一些地方比较明显,但它是一个地理上的区域性的,但却不是场景上的东西。我觉得目前真正可以称之为场景的,是广州琪琪,琪琪就是牛逼。以一小撮人为核心,带动一大部分喜好相似的人不断地活跃,并产生新的东西,我觉得这可以说是一个场景。但如今问题不在于琪琪不够牛逼,而是真的没有那么多新人和新乐队,如果你没有乐队,就不存在场景。

阿勇:对,场景真正重要的是你去不断地影响新人,不断地有更多人进来,曾经的D22算是一个。你说现在北京,再想想这两年的新乐队?还是只有丢莱卡。丢莱卡还是新乐队吗?三年了。你说国内其他地方在出现新乐队,但如果从整个的频率和状态来讲,和过去的二十年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

空空:现在比较贴近于场景的地方可能是fRUITY。

果真:对,那可以称之为一个场景,它仍然体量太小,但它是对的,问题还是在于的确没有那么多人。fRUITY是非常好,但没有太多人去。实际上我们做的《明地》这个东西,它本质上也是类似于场景的,但我们能力太有限了,做不到,所以它不是奔着这个去的。

艾舒:那最后问问最近的这个事情,明地现场。这个是怎么策划的呢?

阿勇:这个我们已经策划挺长时间了,大概三月份开始想的,我们现在拍了两期,四月份拍了第一期丢莱卡,但第一期失败了。第二期拍了睡狗(Sleeping Dogs)。然后睡狗应该很快就发了,看啥时候logo能做出来。明地Live就是排练室现场,最开始想做KEXP的那种。之所以做这件事情是我们有一个排练室。然后我们所有东西是自己的,我们也并不需要它盈利。

果真:没有什么成本。

阿勇:对,我们也并不想做的很专业,我想要糙。我们这个本质更像一个群众性的东西。我不是一个集中的,我需要流量或怎么样,对我来说就单纯做了这么一个事。

果真: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个公益性的事,比《明地好孩子》的文章会更复杂、更费力一点的事情。

阿勇:但其实本质上是一样的。

果真:它们是共享同一种精神指导。

阿勇:我觉得就是我把这东西发出来,你们有人爱传达传达,我无所谓。你们想去哪发,谁想发,都可以。就是我们做了一个内容,任何想要这个内容的人都可以发。但你别打水印,你别说这是你独家,都OK。我也不给你独家,你也别给我钱,就这样。其实就是有了排练室这么个地方,我就想做个事。

果真:这个现场其实不重要,因为你在哪录都一样,但是希望它有趣一点。

阿勇:对,有些只能在这看到的东西。还有一个就是糙。这个糙来自排练室的录音的糙版。那你可是任何一个地方都做不到。也包括整个拍的过程,整个状态,其实都是想要直接一点。

艾舒:都是你们自己拍的吗?

阿勇:对。(笑)邱驰是摄影总监,我是音频总监,郭震是设计总监。涂俊南是文案,但他那边不着急,就是我要发这个东西了,说:“来,涂俊南,给我写一个东西。”然后什么时候要,他就写出来了(笑)。明地Live这个事情是我们和Lonely Leary一起做的,我们共用这个排练室,这个事情也是我们一起做。简单来说也是想做点事玩。

我觉得这个计划对我们来说一年可能做个四期,我觉得足足了,我觉得够够的了。你也没那么多新乐队,然后你也没那么多有意思的老乐队,就包括现在想到的其实也就只有那么几个,或者可能会找朋友来做,其实就那么几个人。

这个计划说白了也完全没有一个所谓的主旨,我也没有说想推广什么东西。这完全是一个下意识的,就是大家最近找了这个事情干,我们恰好做了这件事情,就是这种感觉。如果我们更喜欢的打台球,那我们就可以做个台球比赛。

果真:因为它归根结底是私人的,所以说我们没有任何诉求。它唯一的出发点就是私人的那种喜好,我们也不负任何责任。

阿勇:对,就是好玩,核心也就在于这。

果真:我们也知道这个可能会带来一些所谓的价值,或者是回报,但它是次要的。因为它只是恰好我们想做,我们不想做的话,那谁愿意做谁去做,我们不在乎。

阿勇:没有说我要肩负起什么,我要干啥,根本没有,特简单。邱驰是学导演的,他能拍,然后这音频我能做,我们就俩能干这个事。他平时不上班很闲,我不上班也很闲,所以那我们一起得了,搞个东西,结束了。明地Live大概就是这样,它的定位?没定位(笑)。

果真:就是私人的,我们说了算。

阿勇:这种筛选也是,谁乐队给我报名,我不想要你,那就不想要。

果真:而且还有一个,就是我们不接受任何批评,或是评价。

艾舒:这个我能理解,就我给海朋森写的那篇文章,我也关评论了,它是很私人的。

果真:对,没错。因为这个是私人的,你不需要负任何责任,就是不接受评论。即使我们不想做了,我们也没有任何责任,我们谁也不欠。

阿勇:对啊,不想做了就不做了。

果真:我们没有承担对独立音乐场景的任何责任。

艾舒:那“盲区北京”的目标似乎就不一样。

果真:他们比较有理想抱负。

阿勇:他们主要是年轻、有劲儿。

艾舒:你们不年轻吗?

阿勇:不,我们没劲儿。

果真:我们没劲儿。

阿勇:我觉得对我来说,做乐队已经把我所有的精力都消耗了。如果有的时候还能喘一口气,你就做一点别的事。他们很有热情吧,改变世界靠的是这些人,靠的是纯粹的热情。我们是改变不了世界的人。

果真:我们也不想改变世界。

阿勇:对,核心在于我们也不想改变啥,你本质上根本就不想改变。

果真:就是问题不在于我们最后改没改变,问题在于我们不想。我觉得这个事情挺重要,你还是要认清你自己,让你不是在浪费时间做事。

阿勇:对,所以就是有热情的人去做有热情的事情,特别好。你看我们也不会定期发东西,没有热情!我就是想到了,开心,我就发一下,想不到,就算了。

果真:因为它本质上还是付出和得到的一个期望。或是说我不期望回报,所以不需要我做出某些付出。如果你需要得到一定回报,你就得付出。就是你想获得流量,或者你想完成你的精神抱负之类,你就不得不去完成一定量的付出,就满足某些人或者事。比如说定期的更新,去维持你的关注度。这是你的代价。然后我们不想付出这种代价,所以我们也不奢求回报。这个事情就合理了。

阿勇:对,你爱看不看。我们写完了,我们开心了。

果真:你们爱看不看。

阿勇:就像你喝完酒和朋友聊天,很多时候聊得非常开心,你也不会记录,只不过我们可能把我们的聊天记录发出来了,你爱看不看。

果真:这个还挺虚无的。它必须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你在其他的地方看到的东西,大家写文章,多少它都是有奢求的东西,我们尽量把它变成接近于零意义的。因为你很难看到很纯粹的东西,虽然大家都这么说,但最后大家其实挺难做到的,就受限于各种各样的。你写一些东西,很多人写自媒体,最后也是会被那些关注和阅读量所挟持。你很难说你到底是不是你自己。这可能是你(艾舒)会面临的问题。

阿勇:你肯定会考虑这种问题。

果真:比如,今天写了一篇乐评,突然没有人看了,你会怎么想?

艾舒:(笑)简直是来自灵魂的拷问。

果真:就可能对我们来说,这个相当于一个副业。它的成本是我们在做主业时候的一些边角料,靠一些废料堆在那。但是你做这个事情专门在投入,你不得不有所求。

艾舒:可能我比其他人还稍微好一些。因为我也不是想做主流的那种,有些追求流量的他们就比较在乎。

果真:对,可能就是性质决定的,但或多或少还是会有。

艾舒:是的,都会在意这些。

果真:其实你和主流媒体的区别能在哪?还是体量,还有你自我控制的问题。现在很多主流媒体的确没有办法,你被流量挟持,因为你的体量很大。

艾舒:那就得问问***和****。(众人笑)

果真:我的天哪,这个不会被写,放出来吧。我不了解,没看过。

阿勇:没看过,没看过。

果真:不了解。

阿勇:不关注国内的东西,不关注,不关注,我们关注西方音乐。

果真:(一本正经地)我是日本人。

艾舒:(笑)那今天这个采访得到的内容和我来之前对你们的预想是很不一样的。

果真:非常不主流的地下访谈。

阿勇:而且你会发现非常没有抱负,你回头整理的时候发现一个字也没法写(笑)。没有任何远大抱负,根本不想改变任何事情。太虚无了,太虚无了。但是主要本质上主要还是因为我们的人是这样的。我们人就挺虚无的,也很悲观。

果真:对,是这样。

——— 2019 年于北京健德门